父親的愛總不輕易表露,他的嚴厲,是關係的攔阻,然而多年後,43歲得女與近乎嚴苛的紀律要求的我,儼然是父親的復刻…
果子傳媒 撰文 / 吳立民
多年前,父親因癌末急診住院,認真地叮囑交代後,如釋重負般地入睡。生命末了前的幾十個小時,夢中喃喃自語,不時擺動手臂。為了不讓扯脫手腕上的點滴,醫護建議床沿綁上約束帶,但父親一生自負,哪能忍受有損尊嚴的對待?
我牢牢握著父親的手,不讓他的手恣意揮舞,也憶起父親曾在我生命所留下的故事。
父子倆獨處
十歲那年,我因游泳池衛生條件欠佳而感染角膜炎,難以睜開紅腫的雙眼。平時嚴厲與忙碌的父親,放下手邊工作,帶我到繼光街熟識的日籍眼科老醫師就診。治療結束,牽著我的手,步行到中山公園蹓躂、順道采芝齋採買蘇州點心。自有記憶以來,父親首次緊握我的手,彼此倆難得的獨處。
我住校,儘管就讀的高中距離不過四公里;興趣在語文,卻選擇理工,極力迴避父親,迴避他的權威與責打,更不願承接他的律師事務所與人脈。那些年,我週末留在學校唸書、打球,下午悠哉地晃蕩到校門口拿母親帶來的小吃與換洗衣服,而父親只是留在車上,絲毫沒有互動。
和解與體諒
彼岸開放探親,父親臨行前憂心未能如期返台,一如42年前,與祖父母鬥氣來台,從此相隔兩地。他鉅細彌遺清點家中的存摺、印章、權狀……將所有產業交到我手。當夜我靜靜聆聽:父親近50歲得子,擔心年老無力帶大幼子,只能竭力工作,掌握能為孩子積攢財富的每一刻。
多年後,43歲得女與近乎嚴苛的紀律要求,我儼然是父親的復刻。父親的嚴厲,是關係的攔阻,我提醒自己,不責打小孩。孩子沒有青春期的叛逆,但個性溫吞,缺少企圖心,面對爭分奪秒的課業壓力,我忍不住碎嘴,試圖推一把。未料孩子回口:「你曾經平等對待我嗎?」我以為不動手就是和善,但言語誘導與暴力,何嘗不是關係的傷害?
更多的包容
孩子因大學申請受挫而悶悶不樂,站在父親的角色,我該怎麼做?陪伴追逐課業多年,該放緩步伐,看清身邊曾錯過的風景。我提議:休息一年。進入新的人生季節前,家人更深層的互動、更多的預備,多運動、學開車,充實的課外活動,擁有健康完整的生命。
時空迴轉到父親將產業交到我手上的那夜,當年我靜靜的聽父親說,此刻我也條理分明地跟孩子講,從他專注的目光,見到父子間的隔閡與誤解已被掀開,彼此難得的擁抱。這是放手讓孩子單飛前的深度交流。身為父親想留下的,是關愛不是爭執,是體諒不是誤解、是包容不是嚴苛,當我不在身旁時,孩子滿是喜樂與感恩的回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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